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培训班，诺伊尔正和自己在这世上除克拉默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安东尼聊天。
安东尼是个青春爽朗的大学生，到这儿打工，一周来四次，他见还没开课，球场洒了一地树叶，就拎了簸箕和扫把积极地跑去打扫。
诺伊尔本来认为这事儿跟他没关系，但站在旁边跟安东尼聊了一阵子，觉得自个儿第一天来显得太不勤快，于是也依样画葫芦拿了根扫把，——然后将胳膊肘子托在扫把柄上，发呆。
安东尼勤劳地打扫完整个球场，笑吟吟地跑到诺伊尔身边，“想什么呢？”
“想一件很麻烦的事。”
“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？”
诺伊尔撅了撅嘴，摇头，“谁都帮不了。”
“好吧。”安东尼走开，却瞧见从大门口闯进来一个年轻人，黑着脸急匆匆往这儿跑，径自穿过他，朝他身后的人去。
诺伊尔本来悠哉悠哉地站着，看天看云看树，还学着某人特文艺范儿地吟了两句诗。一看见迎面而来的人，全身立即紧绷，变成一级警备状态。
“不是让你别找我吗？”诺伊尔挺不高兴的。让别来非来，还来得这么快，太不听话了。
克拉默拉着他说：“跟我回家，我们谈谈。”
“没看见我在扫地么？没空！”
“扫什么地，你是来应聘扫地的吗？再说了，在家也没见你这么积极。”
“什么话？家里哪顿饭不是我做的？你个小老爷们儿整天就等着吃。”
“我有负责买菜啊！”
吵了几句，诺伊尔发觉他们好像偏离重点了，一别头看见安东尼捧着脸耐人寻味的围观表情，立即解释道，“你别误会，他是我……哥。”
克拉默一听就气乐了，昨天是弟弟，今天又变哥，总之是死不承认就对了。
“哦，你哥啊，”安东尼立刻换上一副我早知道的理解表情，“你们兄弟感情真好！”好得跟对小夫妻似的。
“是啊，我们感情好着呢。”诺伊尔拑着克拉默的脖子凑他耳边说，“我新工作的地盘，你老实点。”
克拉默一撇嘴，压低声音说：“你不是说要想想么，想得怎么样了？”
诺伊尔瞪他：“我才出来没到一个小时，想个毛。”
“……”
克拉默问：“那现在呢？”
“才过了一分钟！”
好说歹说诺伊尔才把克拉默推搡出去，让他回队里销假，老实训练去。
目送克拉默走掉的背影，诺伊尔长嘘一口气。
“你哥看起来好像很黏你。”
“唉，有时候像小孩子一样，得顺毛哄。”
“你们兄弟长得一点也不像。”
“呃——，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“没有血缘关系感情还这么好，还住在一起，真是很少见！”安东尼兴致勃勃地说。
“唔……嗯。”
说多错多，为了不在新工作同事面前露谄，诺伊尔绞尽脑汁，炮制了一个曲折离奇感人肺腑的复杂身世。
讲完他往椅子上一摊，好累。比训练一整天还累。
这天晚上下班，诺伊尔还没收工，克拉默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。
他低着头在路灯的斜影下踢地上的小石子，一下一下地，显得着急又不耐烦。
“曼努！”等看到诺伊尔时，他跑过去，睁着一双大小不一的狗狗眼，乖顺地直盯诺伊尔，同刚刚判若两人。他笑起来脸上两坨苹果肌红扑扑的，十分明显。
诺伊尔撇头，说：“走吧，找地儿吃饭。”
他们去了一家颇为高级的餐厅的包厢，诺伊尔拿菜单点菜，说：“预支了点工钱，这顿我请客，就当感谢你这么多天无条件收留我。”
克拉默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，问：“曼努，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？”
诺伊尔笑：“不是啊，你怎么会这么想，就是单纯的感谢。”
“那你还要搬出去住，”克拉默嘟囔，“你不喜欢我那样，我以后不做就是了。”
“那，我们以后还像从前一样？”诺伊尔试探地说。
克拉默不说话了，诺伊尔见他没心思点菜，即招服务生来，照自己的意愿点了几道。
在上菜前，包厢里尴尬地安静着。
沉吟了好久，终于，克拉默抿紧嘴唇，哑着声说：“你不能试着喜欢我么？”
诺伊尔说：“我已经很喜欢你了。”他迎向克拉默期待的眼神，接着说，“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种。”
他看见克拉默的表情立刻变得黯淡无光，连肩膀都耷拉下去，“其实我们除了这三个月的朝夕相对之外，从前根本没有相处过，你对我的记忆，也只是多了一段科学无法解释的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，你说的喜欢，归根究底，会不会也是这段记忆下所造成的一种错觉——克里斯，你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吗？”
克拉默被他问得怔住，他思考几秒钟，摇头，“我也不知道。”立刻又说：“可是曼努，是你先让我别离开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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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向健壮的诺伊尔不知怎地，某天夜里突如其来地发起了低烧，他吃过药后恹恹睡去，克拉默守在床边候着。
克拉默帮诺伊尔更换额头上的毛巾，却突地被诺伊尔拉住。
“我做了个梦，你们都不记得我了，没有人认识我，那个世界没有我的存在。还好是梦。”
然后他醒过来。
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夜的染色下显得黑洞洞的。
诺伊尔没说话，克拉默却能听见他心底失望的叹息。
克拉默的心一紧，他换好毛巾后，跟着躺下，从背后拥住诺伊尔。他抱得很紧，似乎在确认诺伊尔真切地在自己怀里，而不是黑夜里的幻象。
过了许久，克拉默仍旧毫无睡意，他感觉诺伊尔动了动，“不舒服吗？”克拉默立即问。却发现诺伊尔滚烫的手抚上自己搁在他腰间的胳膊，他听见诺伊尔轻得像在说梦话的声音，“答应我，在我没离开你之前，不要离开我。”
“我答应。”克拉默不加思索地说。
他撑起一只手臂，靠近诺伊尔问：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诺伊尔背对他，闭着眼睛没说话。
克拉默的心向下沉。
隔了几秒，诺伊尔说，“克里斯，你是克里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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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记得了。”诺伊尔说。
克拉默失望地说：“你总是这样……就像这次，你明明留了字条，还把图画得那么清楚，可我去找你的时候，你又一脸不高兴。”
诺伊尔没有解释，只是坚持说：“我们还是分开几天，彼此都好好想想吧。”
克拉默板着脸说：“我回去了，你要住外面就住吧。”
他丢下没吃上几口的饭菜，闹脾气似的走掉了。
诺伊尔叹气，自己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继续吃。
那个字条之所以写得那么清楚，是因为他知道克拉默对自己的存在一直没有安全感。他不想伤害他，也不愿令他担惊受怕。所以他即使走，也希望克拉默明白，自己并没有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。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