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环

删改部分。

 

9

从那之后，克拉默的待遇每况愈下。虽然第二天就软磨硬泡地搬回去，但诸如此前的一些待遇，那是想都不要想。

譬如明明前两天他出门，拖着诺伊尔索要离别吻时，对方揪起眉毛思索，妥协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。结果被他逮着机会压在门板上啃了两分钟。对方不是特别情愿，但也没反对。可现在呢，他迈出门，刚想回头说两句温存的话，就被砰地一声响、关上的门板差点砸中了鼻子。真是毫不留恋啊！克拉默摸摸鼻子，走人。

在去俱乐部的路上，克拉默甚至想，要不再召唤汉娜来一趟？随即又想起这位影子助攻手的身份已被戳穿，再也起不了作用，这让他委实扼腕。

就这么样，日子在磕磕碰碰又和乐美满的柴米油盐中行进，上了轨道。可诺伊尔依然停留在十八岁的身形，没有改变。

 

近来，诺伊尔有时候会打电话说有事，不回家吃饭，让克拉默自理饭食。有一次克拉默提早结束训练，想给诺伊尔一个惊喜，兴致勃勃地驱车去他的培训班门外等，却被告知他今日轮休，并未上班。克拉默愣了愣，回想电话内容，才想起诺伊尔的确没有说是工作上的事，是他自己想当然了。

诺伊尔并未告知他去向，就是不打算让他知晓。他们虽然住在一起，形同恋人，但毕竟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。诺伊尔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。——明明这些道理他都明暸，可克拉默还是禁不住内心的焦躁和不安。

他驱车回家，放下包，掏出手机，点开通讯录，手指一直停留在诺伊尔的名字上方。他想拨电话问对方此刻在哪儿，可踌躇着，终究没能拨出去。

时间流逝得很慢，没有关的窗户传来隔壁邻居阖家欢乐的谈笑声和电视机的响动，愈发显得这个屋子的清冷和安宁。克拉默发现他已经记不起从前一个人住的日子是怎样，好像从他有记忆以来，满满全是两个人共处的画面。他的生命似乎被划分为，没有诺伊尔和有诺伊尔，截然不同的两段。而前半段，已如雾霾中的景致，在记忆中渐渐褪色。

他乱糟糟地左思右想着，直至有人开门归来。

“怎么不开灯？”诺伊尔摸索墙上的开关，啪地按下。一室光明。

“啊？噢，我忘了。”

“你吃饭了吗？”诺伊尔边解外套的扣子，边问。

“……我忘了。”

听到这个回答，诺伊尔踱往房间准备换身衣服的脚步停住，他拐向沙发，俯下身瞧克拉默，“怎么回事？衣服也没换。”他伸手探克拉默的额，不烫，又瞧见克拉默脚边的包，“不会回家后就坐这儿直到现在吧？”

克拉默没说话，就着他的姿势，伸手揽住他的腰，将他拉得贴近自己。

“怎么啦？”诺伊尔笑，“我就晚回来一点，怎么这么粘。”

克拉默把头埋到他怀里，小动物般，撒娇地蹭了蹭。

诺伊尔不明白他的心事，摸摸他的头毛，任他抱了一会儿，想到他还没吃饭，推开他，“我去换身衣服，再给你煮点东西。”

“嗯。”

克拉默这才觉察到饿，肚子咕咕响个不停。

吃饭期间，诺伊尔没提及他的异常，克拉默也没说，又恢复平日的样子，健谈地聊起了日常琐事。他终也没问诺伊尔去了哪儿，做了什么。

 

开往客场赛场的飞机上，克拉默照例耳里塞着耳机听音乐，身边的队友们有闭目养神，有看平板电脑的，偶尔有人小声交谈，舱里显得恬静，像窗外白茫茫的云彩。

克拉默也半闭着眼，他原以为自己没睡，却在手从腮帮的支撑点滑落时，猛地惊醒过来。

那是个没有形状的梦。

大朵大朵诡丽的花开满山野，太阳像镁光灯一般刺目，他向山顶奔跑，疾呼，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，紧张得无以加复。直到登顶的那一刻，才发觉，已经有人先他一步站在悬崖边。雾气环绕在那人周身，连面容身形都变得飘摇起来。那人回过头来看看他，手臂抬起摇晃了一下，似乎在对他告别，然后，转身跳下去。

曼努！

他在惊醒之前的最后一刻听见梦中的自己这么叫道。但他其实并未看清对方的分毫。

克拉默发觉自己掌心出了一层薄汗。他摸了摸兜里关闭的手机，克制自己想拨打出去的欲望。

他还没有离开诺伊尔超过半日，就已经发疯似地想他。

 

克拉默出国比赛，诺伊尔在家乐得轻松。

煮饭张罗只需要一人份，忙进忙出时也没有一条尾巴一路跟随，除了看电视剧只有一个人笑显得颇冷清，但这问题到第三天晚上，接到安东尼的电话，一群同事去K歌邀请他一块去，就得到了解决。

回到家里，耳膜还留有KTV咚咚震天的音响声，天气转冷，诺伊尔缩着脖子进了屋。在脱围巾时，他突然想到，克拉默最为怕冷，不知道这次出门带够衣裳没。手机拨出去，显示关机，看来还在飞机上。诺伊尔洗漱过后，很快爬上床。

屋里开着暖气，玻璃窗起了一层雾气，室内的温度舒适，诺伊尔沾上枕头就睡了。睡到一半，感觉似乎有熟悉的气息，“克里斯？”他迷迷糊糊往旁边一摸，却摸了个空。隔壁枕头上空落落的，哪有半分人影。而克拉默的气息，本来就充斥在这房间的每个角落。

诺伊尔从睡梦中醒来，很难得的失去睡意。他的睡眠一向很好，这种感觉令他陌生。刚才似乎做了个梦，梦里听到克拉默在背后喊他的名字，他想回头，却控制不住脚下的步伐一直往前走。走着，走着，没路，脚下踏空了。他跌进逼仄狭窄的空间，有个声音在耳旁奇怪地说了句“咦怎么停了？”他低头瞧，猛然发现自己胸口挂着一个齿轮状的钟，停滞不前。

接着呢？不记得。因为他醒了。

他从身边空荡的位置上缩回手，叹了口气，转了个身，继续睡。

又是些胡七八糟的梦，叫他在睡眠中也蹙着眉头。

然后被子被掀开，一个冒着寒气和雪渣的身体毫无顾忌地贴近他，诺伊尔以为又是梦，不愿醒，嘟囔着“怎么人不在也这么烦”，随手挥舞了一下，适图把那抹冰冷驱散。

手却在半路被截住，顺便揽着他的手臂，长手长脚地抱住他。

“曼努……”抱紧的那一瞬，对方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气音。

诺伊尔这才惊觉，这是真的人，“不是说明天回来？”

“我订了班机一个人先回来。”

“干嘛这么不合群。”诺伊尔含笑说道。

“我想你了。”克拉默说，“都是你的错，曼努，你把我惯坏了。”一边说一边把凉冰冰的手伸到诺伊尔的睡衣里去。

“不这样抱着你，我都睡不着。”肆无忌惮地把手掌贴在他光裸的皮肤上。

“冰死了！”诺伊尔嫌弃道，“拿走，我又不是取暖机。”话虽这么说，却丝毫没有动弹，仿佛用行动默许对方的行径。

“曼努热乎乎的，几下就不冰了。”这么说话间，手确实已经捂暖。

“……”

诺伊尔隔了一会儿说：“别乱摸。”

“曼努，让我好好睡一觉，累得要命。”

我没不让你睡，是你不让我睡好吧？诺伊尔恼怒地把克拉默的手从自己胸口拉掉。

“我保证，就摸摸，什么都不干。”克拉默又锲而不舍地粘回去。

“啧。”

诺伊尔扁了扁嘴，心痒痒地想拧他耳朵，猫抓似的，终究还是克制住。

过阵子也跟着睡了。

他在进入梦乡前，仿佛听见胸前的齿轮一格一格向前行进的声响。

 

 

TBC